第九章 乖二官骗落美人局(2/2)
须臾,天晚了,各人散讫。张二也要回家,小山说∶“如今是伙计了,少不得要穿房入户。今晚在此,见了房下,就把残肴再坐坐儿。不可如此客气了。”张二巴不得他留住,便道∶“哥哥说得有理。”竟复进了内边。只见二娘点了一枝红烛,正将整的嘎饭留下,把残的拿两碗与那女使去吃;看见二人进来,假意退避。小山道∶“从今不可避了,出来见了礼,好日日相见。”二娘走上前叫道∶“叔叔。”张二作下一揖,叫道∶“嫂嫂,打搅了。”二娘道∶“正当。”小山去把三只酒杯三处儿摆下道∶“二娘你可来同坐了。”二娘道∶“我便罢。”小山说∶“趁今日大家坐下,日久正要一堆儿打火哩。”二娘见说,坐在桌横头。小山拿壶筛酒,张二又道∶“我筛。”吃得两杯酒,二官道∶“我要回了。”二娘道∶“闻知在侧楼上安歇,为何倒要回去?”二官道∶“待有了货物方来照管,如今不消来得,”
二娘晓得丈夫是个算小的,便道∶“今日趁这一个好日就来了罢,免得后来又要费事。”小山见说遣∶“正是。你打发管家拿了铺盖来,等他来好吃酒。”二官回头道∶“把我铺陈罗帐一应衣服且拿来,馀者明日去取。”又道∶“你也要在此帮着我们了,也是今日来罢。拿完了,分付拴好门户,小心火烛。”那人应着一声去了。
二娘与丈夫道∶“去上了门再来。”小山起身便走,那妇人虽然是丈夫教嗅着他,实实的动着真火了,把二官看上一眼,二官十分自意,倒不敢动手动脚。二娘道∶“叔叔,吃干了这一杯,换上热的吃。”二官道∶“多谢二嫂美意。”说罢,竟吃干了。二娘拿起酒壶来筛,二官道∶“岂有此理,待我斟方是。”见二娘白松的手儿,可爱之极,便把他手臂捻了一下,二娘笑了一声,把酒筛了道∶“吃这热的。”二官十分之喜道∶“嫂嫂,我心里火热,倒是冷些的好,”只见小山上完门,走将进来。二娘早已瞧见,忙忙的走到里边去了。小山道∶“你独自在此,失陪。”道∶“二娘,怎不出来!”答应道∶“来了。”只见拿了几碗肴撰,放在盘内道∶“张管家来时点一枝 烛与他吃酒。”小山道∶“就在侧楼同吃罢。”恰好管家收了铺陈到家,上楼铺整好了,自去吃酒。小山便与二官猜拳,一连输了七个大杯,竟自醉了。呼呼的睡去。二娘出来看见,朝着二官笑了一声,叫道∶“去睡罢。”便扶了小山上楼去。一会儿,下来道∶“叔叔,你酒又不醉,为何不吃?”二官微微笑道∶“待嫂嫂来同吃,方有兴趣。”二娘道∶“我没工夫,你自己家快些吃罢。”竟走进去。二官那色胆便大了,跑上前,一把搂住道∶“嫂嫂,十分爱你得紫了,没奈何,救我一救。”二娘恐怕女使张见,叫道∶“三女,快煎起茶来,我来取了。”二官见他一叫,慌张起来,流水放了。
那老仆名叫张仁,也收了盆碗,下来去到厨下。见了二娘道∶“多谢二娘,打搅你。”二娘道∶“你老人家辛苦,多吃一杯便好。”张仁说∶“多谢,够了。”
乖二进∶“楼上床帐完备,好去睡了。”二娘道∶“叔叔再吃一杯吃饭罢。”二官道∶“多谢嫂嫂,都不用了。”竟自上楼,十分之情洋洋得意而睡了。张仁也到店中打铺儿睡着。二娘收拾完了。方上楼去安寝。心下想着∶“张二道此人年纪与我相同,做人有趣,慢慢的少不得要尝他的滋味哩。”吃了些酒,只好放倒头儿睡了。
到了五更,小山醒了,二娘也翻一个身道∶“你如今有了银子了,着实留心置货来挣得大大的一个人家,也待你为妻的快活几年。”小山道∶“就是不去挣,也有三百两了。有甚么不快活。”二娘道∶“这是别人的,除了本,趁得一百两,你止得五十两,难道就是已物了。”小山道∶“我已计议定了,还要用着你。”二娘道∶“怎么还要用我?”小山道∶“我只因把你嗅他来的,他既来了,怎肯放你!
我如今要你依先与他调着,只不许到手。待等半年之后,那时先约了我知道,你可与他欲合未合之间,我撞见了,声怒起来。要杀要告,他自然无颜在此。疏疏儿退了这三百两,岂非已物。”二娘道∶“你看他两个中人都是秀才,怎么将他下这局面。他怎肯歇了。必然告起状来。难道好说出此样话来。劝你还是务本做生意,趁的银子长久。若这般骗局,恐人不容,还有天理。今年五十岁了,积得个儿子接续宗枝,也是好的。”小山道∶“只是我心上放不下,筹来他要来,看上你的,多少得他些,方气得他过。”二娘道∶“我倒有个计策,听不听由你。原是你教嗅他来的,他自然想着天鹅肉吃。与他在此多则三年,少则两载,其间事儿也要与他个甜头儿。那时节寻些事故,不必嚷闹,待我做好做歹,劝他丢开倒是善开交。又没有官司,又不出这丑名,此为上计。小山道,“据你说起来,要与他到手了。”二娘道∶“痴货,肯不肯由我,你哪里有这般长眼睛。”十分不依,我说趁银子未动,打发他去罢。我日后决不把名头出丑的。”小山道,“且慢些依你。也罢,我如今起去,要同他往杭州发货去也。”即时下楼梳洗,同了二官,取着银子,一竟买看货物。过得两日,那果品物件都挑来了,即时摆在店中,十分茂盛起来。”小山只好在门首收着铜钱银子,二官只好到侧楼称着果品、那老儿只好包里。一日到晚,那得半刻工夫,空到得晓间辛苦,这日逐卖的银子,都是小山把二娘收着,那货流水挑来,银子不时兑去。不上一月之间,增了许多物件,那二娘日日打扮得十分俏丽,每每看着二官,二官把不得,立住了脚,两下调上儿,心忙了,不由人做主矣。
一日,二娘见二官冷落他,立在果子楼下,拿一只红鞋在手中做。只见二官忙忙进来取果子,二娘道∶“叔叔,你果忙耶?”二官看他手中做鞋儿,道∶“嫂嫂,你针忙那耶?”二娘道∶“你真是果忙,我来帮你。”二官道∶“嫂嫂果有真心,你来贴我。”二娘笑道∶“我说的是帮字。”二官道∶“帮与贴一个道理。”二娘道∶“把这话且耐着些儿。”二官道∶“为何?”二娘道∶“岂不知《千字文》上有一句,道‘果珍李奈’?”二官道∶“原来嫂嫂记得《千字文》。我如今未得工夫,待今晚把《千字文》颠倒错乱了,做出个笑话儿来与嫂嫂看看。”只见店中叫道∶“快些出来。”二官连忙取了果子,竟到店中去了。果然晚上二官把《千字文》一想写在一张纸上,有一百三十四句,道∶偶说起果珍李奈,因此上画彩仙灵。
只为着交友投分,一时间悦感武丁。
议几款何遵约法,并不许甲帐对楹。
第一要史鱼秉直,两伙计造次弗离。
到久后信使可覆,方信道笃初诚美。
自然的世禄侈富,方是个孔怀兄弟。
说得好桓公匡合,两依从始制文本。
即时的肆筵设席,未免得亦聚群英。
便托我右通广内,巧相逢路侠槐卿。
一见了毛施淑姿,便起心赵魏困横。
两下里工颦妍笑,顾不得殆辱近耻。
顿忘了坚持雅操,且丢开德建名立。
多感得仁慈隐侧,恰千金遇这一体。
搂住了上和下睦,脱下了乃服衣裳。
出了些金生丽水,便把他辰宿列张。
急忙的云腾致雨,慢慢的露结为霜。
捧住了爱育黎首,真可爱寸阴是竞。
委实不罔谈彼短,且幸喜四大五常。
难说道尺壁非宝,且喜配柜野洞庭。
弄得他恭惟鞠养,轻轻的岂敢毁伤。
渍渍的空谷传声,两个人并皆佳妙。
上下亲同气连枝,赛过了夫唱妇随。
有人来属耳垣墙,说与夫顾答审详。
便骂着图写禽兽,十分的器欲难量。
拿一枝鸣凤在树,惊得今宇宙洪荒。
任凭他日月盈反,只落得惊惧恐慌。
没奈何稻颖再拜,情做犹子比儿。
我如今知过必改,气得他矫手顿足。
无计策勉其抵场;哪里肯沉默寂聊。
要送官吊民伐罪,两个人东西二京。